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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乐包的后半生
广东东莞塘厦镇的垃圾填埋场,还不是最炎热的天气,但垃圾的恶臭已经在一公里外都能闻到。巨大的垃圾山间,仍有一些人在忙碌,他们大多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这是拾荒者的工作服。 但其中的一个人却穿得异常整洁,并时不时轰走落在自己身上的苍蝇,这让他格外显眼,他是利乐中国的环保工程师任恺。就在前一天他才刚刚从上海坐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抵达广州,并顺利地赶上一辆开往东莞的大巴,一个多小时后,他坐上一辆在东莞汽车站拉客的出租车,赶往塘厦镇的一个十字路口。在那里,一个事先联系好的拾荒者正坐在自己的平板三轮车上等他,最后这位工程师终于坐着这辆平时用来拉垃圾的平板车,到达了这个垃圾填埋场。 不过,那些常年生活在垃圾场的拾荒者很难把衣着整洁的任恺当作自己人,即便是有熟人介绍,他们对任恺仍然爱搭不理。 “我的工作就是和这些拾荒者交流,问他们是不是能在这里经常看见利乐包装,知道不知道这些包装是可以回收卖钱的。”任恺承认,“如果没有熟人介绍,他们会有戒备。甚至你连垃圾场都进不去。” 自2006年进入利乐公司,任恺的工作就是和垃圾、拾荒者打交道,这个年轻、白净的上海人经常会站在住宅小区的垃圾桶前仔细查看,寻找里面是不是有利乐包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去过多少个垃圾场,只记得那时一个月里一半的时间都在出差,而出差的目的地最初就是各地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填埋场。 “我比那些拾荒者幸运,因为我不用生活在那里。我只是白天在那里工作,晚上就能回宾馆洗个澡,但他们不行。”任恺很同情拾荒者的生活环境。 任恺只是利乐环保团队中的一员,这是个由3位工程师组成的团队,他们最初的任务就是在中国的各个城市“翻垃圾”,研究利乐包装的“后半生”是如何走完的:从消费者饮用完后扔到哪个垃圾筐,到如何进入垃圾站,直至垃圾场,其间又经过多少道人手的翻检除此之外,他们还要促进利乐包装的回收再利用。也就是寻找并说服一些民营企业从事利乐包装的回收再利用。利乐包装是由纸、聚乙烯塑料和铝箔复合而成,其中长纤维优质纸浆、塑料和铝的含量分别为75%、20%和5%。通过水力碎浆技术和铝塑分离技术,可以实现纸塑和铝塑的分离,可以分别再利用这三种成分。 这也是一项不大容易的工作,在没有任何先例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进行地毯式寻找。这3个造纸专业毕业的工程师并没有天生一张推销员的巧嘴,有的企业在听说他们可以无偿帮助改进设备甚至提供技术支持时,甚至把他们当作骗子给赶了出来。 在吃了多次闭门羹后,任恺终于找到了第一个愿意与他合作再利用利乐包装的人—成都开塑料拖鞋厂的刘陶。 “因为利乐包装回收率最高的是纸浆,所以我们一般都先找造纸厂。原本我是去成都找造纸厂的,可是没找到。”任恺说,“结果误打误撞就碰见了刘陶。”在与任恺交流后,刘陶关掉了自己的塑料拖鞋厂,转而成立一家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专门回收利乐包装,他觉得这一行更有前途。 几乎同时,利乐也找到北京市鑫宏鹏纸业有限公司,很难想象,任恺的同事是怎么找到这家位于北京房山区周口店镇瓦井的企业的,它几乎位于山脚下,隐藏在一个村子的中央,门前只有一条车一过就尘土飞扬的土路。这本来是家濒临破产的福利纸厂,里面100个员工中1/3都是残疾人。现任厂长郭振齐在2006年收购了这家老纸厂,并改造设备,专门以废弃的利乐包装为原料生产再生牛皮纸。 现在这家厂房的后院里是一座废弃利乐包堆起的小山,一个腿部有残疾的工人正坐在这座小山的一角将手里的利乐包装拆开。这些利乐包装大部分来自牛奶厂家、西客站、首都机场等有产品回收合作的企业,从各个生活小区回收站回收的利乐包装还是很有限。 “利乐包装所用的纸都是原生纤维,是那种优质的长纤维,所以再生制造的纸也要比一般废纸再生制造的纸质量好。我们的生意不错,所以想扩大产能。”在造纸机运转的“轰隆”声中,鑫宏鹏纸业经理姜晓强尽量提高声音向记者说,“但我现在有点担心,怕回收不上来那么多利乐包 装。”1吨利乐包装可以制造400至500公斤再生牛皮纸。他们刚刚在顺义新盘下一个造纸厂,设备也已经在改造中。 这也是利乐的环保工程师们所担心的。虽然利乐包装在中国的产能近400亿包,但就在两年前,利乐包装在中国的命运不是被填埋就是被焚烧。没有拾荒者愿意弯腰捡起一个利乐包装,因为没有一个企业愿意花钱来回收这些“废品”。现在已经有企业愿意回收利乐包装,怎么能将这个消息在最短时间内告诉那些遍布在各个角落、几乎没有任何组织的拾荒者呢? “拾荒者中很多都不识字,你很难一个一个告诉他们。”负责利乐环保事务的经理姚特克告诉《第一财经周刊》,“于是我们就想办个培训,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直接告诉他们,这样也许会更有效。” 为拾荒者培训,这无疑是个有点疯狂的想法,要知道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从没有走进过课堂。 “在办第一次培训前,我心里忐忑不安,怕有些拾荒者即便当时答应了,但仍不会来。”北京海淀区回收公司副总经理、北京联合开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李志新回忆。他是利乐在北京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之一,也是最早在北京回收利乐包装的企业。为了能召集这些拾荒者来听课,他想尽了办法。 “我们告诉一些拾荒者培训是讲怎么捡利乐包装赚钱的,并让他们介绍同样在做拾荒生意的老乡。”李志新说,“我们一个一个小区找,详细记录了通知到的拾荒者的名单、所在小区和联系方式。甚至最后用这些资料为他们制作了名片。” 为了能召集尽量多的拾荒者,他们还承诺付给每个来听课的拾荒者50元人民币的误工费。 2006年10月,任恺带着一个榨汁机从上海来到北京,不过这次他不是去寻找垃圾填埋场的,而是来讲课的。他的学生就是北京的拾荒者。 出乎李志新的预料,第一次培训几乎90%他通知到的拾荒者都准时走进了北京邮电会议中心礼堂,他们衣着整洁,有的女士还化了妆。这次从四面八方赶来了80名拾荒者和30多名回收站的收购员。 任恺负责讲第一节课,他要在这节课上向拾荒者们介绍在哪里能回收到利乐包装,并展示利乐包如何回收利用,来普及有关利乐的环保知识。为了防止有人会睡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言通俗生动。那台他从上海带来的榨汁机也帮了大忙。任恺和他的同事用这台榨汁机充当打碎机打碎利乐包装,现场演示了从利乐包装中提取纸浆,并制成一张再生纸的全过程。 这显然引起了他的学生们的兴趣,他们觉得这和变戏法一样神奇。 这些学生中除了拾荒者,还有刚刚进入利乐公司不久的姚特克。与任恺不同,姚特克这是第一次与拾荒者打交道,他发现他的同学们不仅没有睡着,而且还很有风度,每堂课结束后都会给与热烈的掌声。 “我在课程间隙与他们交谈,发现他们都是些老实人。” 负责利乐环保事务的经理姚特克说,“当然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利乐包装到底能卖多少钱。” 李志新讲的第二节课显然比任恺的第一节课更受欢迎,他告诉这些拾荒者将拾到的利乐包装送到哪里去回收,以及一公斤利乐包可以卖多少钱。这些大多来自河南的拾荒者主动举手提问,虽然他们带有河南方言的普通话多少造成了点障碍,但是气氛热闹了很多。 利乐包装的回收价格是姚特克和李志新在培训前仔细商量的结果,既要保证这个价格能引起拾荒者的兴趣,又要保证回收、再生企业能有一定的利润。多次讨论后,他们决定一公斤利乐包的价格与一公斤废纸板的回收价格统一。 “最高曾经到过7到8毛钱一公斤,现在的价格是4到5毛钱一公斤。”李志新说,受经济危机影响,2008年废品回收的价格平均下降了60%。 同样的培训在2007年1月利乐和联合开源又举办了一次,这次参与的拾荒者人数已经达到了100人。 “他们都是回收利乐包装最有效的传播者。”姚特克说。培训进行4个月后,联合开源利乐包装回收的数量从0迅速上升到50多吨。 2007年,利乐包装在中国的回收达到了1.293万吨,如果折合成250ml装的纸包装,相当于将近13亿个利乐包装盒。2008年,这个数字预计超过2.7万吨,这意味着超过27亿个利乐包装被回收。这些回收的利乐包装制成名片、笔记本、文件夹、圆珠笔、笔筒、垃圾桶就摆在利乐的办公室里,不是被展览,而是被使用着。一把由12.39万多个废弃利乐包装直接再生的塑木制成的长椅甚至被摆进了鸟巢旁边的奥林匹克公园里。 在北京西北五环边上的荷塘月舍小区,长期驻扎在此的拾荒者吴根成刚刚用平板车从附近的小学拉回一车已经打包好的废弃利乐包装。他是利乐拾荒者培训的第二批学员。他原本是去凑热闹的。培训一回来,他就把回收利乐包装的海报贴到了自己回收站的墙上。他不厌其烦地告诉小区里来卖废品的大爷大妈牛奶的包装可以回收,它们还能再变成书本甚至家里的地板,这可都是他从课堂上学来的。吴根成回收站处在荷塘月舍小区和中关村一所小学的中间,想起培训课上老师说的,小学生是喝奶最多的,他灵机一动,跑进对面的小学,跟人家说,以后学校里学生们喝牛奶之后的包装盒他来负责回收,正愁不知道如何处理废弃包装的学校答应得也很干脆。 在培训后的这两年里,最多的时候他一个月能收1吨的废弃利乐包装,大部分都来自对面的这所小学。每当他的屋里堆满了这些废弃包装,联合开源的大卡车就会来把它们收走。这增加了他的收入,他还因此当上了联合开源评选的最佳回收员。 2008年整个乳制品行业受到影响,他的回收生意也受到影响,每月只能回收四、五百公斤利乐包装。不过这不影响他的乐观,这个来自中国武术之乡河南的“武林高手”,闲下来仍然乐呵呵地给周围的孩子们做武术老师。与周围的居民打成一片,是他生意的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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